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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9章 第 19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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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9章 第 199 章

王家來的是那位大小姐。

就是引發了謝、魏二家爭鬥的那位。

她並非尋常意義上的美人, 她的個頭很高,不像尋常人認為的窈窕嬌小。她的皮膚也不夠白,而是一種微蜜色的肌膚。她沒有戴面紗,直接讓自己艷麗又生機勃勃的面龐露在外, 眉眼深邃漂亮。

王家大小姐聽過這位大師的名聲, 他不要錢, 想來是個不慕名利的,它們也很想以普通人身份請這位大師來,可又擔心大師的名聲已經打出去, 自己爭不過,只好先亮出身份。她已經想好了該怎麽說,怎麽勸這位大師。

孰料這位大師甚至不用她開口,直接道:“走吧。”

圍著的一眾人還以為這位淡泊名利的大師會因王家的“強買強賣”發生爭執,有些還做好了準備, 不讓王家人搶人。哪裏想到這位大師竟然見著王家人就答應了下來?

這……

人群有些騷動,卻不敢說話。

不論是這位大師,還是王家人,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。等大師解決完王家事, 總還會回來吧?

殊不知, 姜遺光的目的就是王家,根本沒打算做什麽救苦救難的民間大師。

他看一眼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王家大小姐, 心知對方有些懷疑,道:“王家老爺聽到的那種聲音,我在別處也聽過。”

王大小姐這才心服, 忙道:“有勞大師了, 還望大師救一救我阿父。”

姜遺光不置可否,點點頭, 主動進了轎子,一言不發。

期間,轎外的侍女、小廝試圖和他說話,他也一聲不吭。

他態度越冷淡,那群人反而越熱切,生怕惹了他不高興。

一路到了王家,通傳過後,打開赤色大門。車邊小廝覷一眼門口管家神色,狀似無意地說起王家大門的尊貴之處,只有貴客和上官來訪才能開,平日大家都是走側門。

轎內,姜遺光依舊不說話。

他知道,這群人在敲打自己。

一邊有求於人,一邊又暗自試探,懷疑他這個主動上門的人是沽名釣譽,或者有什麽別的目的。

但他沒那麽多時間去慢慢設局,謝丹軒很快就會被接回來,最遲七月底,他們就要返京。

小廝說了一通,掀開門簾後,裏面戴鬼面具那人依舊一言不發,從面具兩個眼洞裏的那雙眼睛看著叫人發怵,抖了抖,這才閉嘴。

王家大小姐被人叫走了,遠遠聽一耳朵,像是她哥哥。

王大小姐走後,一路有人引姜遺光往正堂裏去,先有人請他坐下,然後來了幾個婢女在姜遺光面前倒茶。

這茶水沖泡也有講究,美婢五指修長白皙,慢慢煮水、洗杯、投茶……邊做,邊輕柔地說著用了什麽水,哪裏產的杯子,這茶又有多名貴。

只字不提王家邪祟一事。

即便說出去,別人也只會說王家待客有道。

姜遺光坐在原地,一動不動,任憑那婢女終於泡好了茶,將一杯清澈的茶水端在自己面前,微笑請他用茶。他仍舊不動。

婢女連忙跪下請罪,問他可是自己有哪裏沒做好。

姜遺光仍舊不說話。

這下,大堂裏的人反而慌了。

他們得了大少爺吩咐,如果這大師表現得膽怯點,沒見過世面,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把人請走。

可……可他什麽也不做,就在這兒等,看著也有點嚇人。

這反而讓他們有些無措。

他們得了大少爺命令,讓他們稍微“拿捏”住大師,可現在這不上不下的算怎麽回事?

王老爺房間裏,王夫人抹淚:“你說的那個大師請來了嗎?”

王少爺忙道:“妹妹去請了,大庭廣眾下呢,大家都知道我們把大師請來了。”
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王夫人連連點頭,眉目慈和,“你父親年紀大了,經不起那麽多折騰,還是不要讓他再這麽苦下去了。”

王少爺笑道:“是極,我讓那位大師在外先喝杯茶水等等,又請了班子來唱戲,也不算勞累了他。”

王夫人道:“還是你做得周全,不能叫人以為我們怠慢了大師。”

“等會兒,再給大師包點銀兩,再送他回去吧。”

再過幾日,王老爺就可以病逝了。

她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。

她的大姑娘,也可以再在家中多留一段時日。

王夫人撫著床上那張和自己相看兩厭大半輩子的蒼老的臉,眼裏滿是不忍。

內屋裏發生的事兒姜遺光卻是不知道的。

他靜靜坐在原地,婢女上茶他不喝,有人給他打扇,他無動於衷。又過一陣子,眼前來了人,在他不遠處跪下,說是王家請來的戲班子,問他想聽什麽戲。

他依舊一言不發。

他已經明白了,王家裏,有人不想讓他治王老爺。

他再待下去,也是無用。

姜遺光在心裏數著時間,沒有理會下方因為沒得到自己回應而泫然欲泣的幾個少年少女。

巳時剛過,他站起身,徑直往外走。

王家有人想讓王老爺死,可能是王夫人,可能是其他掌權人,還可能是他們所有包括那位大小姐。這麽一來,他走王老爺的路不通,只能另辟蹊徑。

他直接離開,也嚇了其他人一跳。

在王家待久了,不少下人也染上了鼻孔裏看人的脾性。他們見這“大師”穿著打扮都顯不出什麽來,人又不說話,瞧著古怪,卻並不足以令人心服。再者,王家人什麽大師神婆沒見過?自然也瞧不上他這個主動來的。

但現在……

“哎,這位高人,您怎麽走了?”管家忙讓人去追,可穿著灰鬥篷的大師走得飛快,誰也沒攔住。去追的小廝不一會兒跑回來,皺著臉苦澀道:“不,不好了……”

“那大師踏出門後,就指著王家的牌子說……說……”

他支支吾吾沒說下去,管家瞪他一眼,問另一個,“他說什麽了?”

那小廝也跟著哆哆嗦嗦,道:“他說……王家這幾天必有大難,他等著王家人來求他。”

管家又氣又急,還有些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恐懼:“荒謬!荒謬!”他自己也心虛,忙道,“讓底下的人閉嘴,我去稟報夫人和少爺。”

姜遺光並沒有說謊。

山海鏡,能收鬼,自然也能把鬼放出來。

他從王家離開後,立馬隱匿行蹤,讓自己看起來只是個普通人。

洛妄不知去了何處,他沒興趣,只要對方不來破壞他的計劃。

天黑後,姜遺光趁夜翻上王家圍墻。

按照黎三娘教他的辦法,將鏡子對準自己,卻不睜眼看,閉上眼睛。

陰風漸起,耳畔響起類似樹葉摩挲時的沙沙聲響。

不一會兒他便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觸碰自己的臉,像是人的頭發又像是槐樹須,輕輕擦了擦,又立刻遠去。

姜遺光拿下鏡子,睜開眼。

正對上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,眼裏卻泛白沒有黑瞳仁的臉。

緊緊地貼著他,鼻間縫隙不過毫厘。

在他睜開眼的瞬間,那張臉就消失了。

姜遺光左右看了看,沿著原路重新跳上墻。

那廂,去荃州三家人沒能請來丁阿婆。

下碼頭後,他們請了當地人帶路去丁家村,誰知進丁家村後,處處縞素,不論大人孩童,皆披麻著素,人人臉上帶著哀戚之色。

且這丁家村看起來格外荒涼,人很少,一點都不像他們打聽過的那樣熱鬧,再往裏去,便是一處被官兵圍著的土樓,四周都設了路障,劃開線來,不讓人過去。

三家人一問,才知出了慘案。

“這村裏的人,不知碰上了什麽,全都死了……”被詢問的老人老淚縱橫。

正是他報的案。

他並非丁家村人,只和丁家村裏有姻親,昨日來看自己的女兒女婿,進村後發現沒人,到處都是一股腐爛臭氣,連狗叫和雞鴨叫聲都沒了。他壯著膽子到自己女兒家門口,敲門,沒人應,門沒鎖,推門進去,就發現自己女兒女婿連同小外孫腐爛的屍體吊在大堂裏,腳尖還在晃悠。

他當時就嚇傻了,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出來的,又是怎麽找到官府報官的。他跟著官府裏的官兵來到這兒,又叫來了一些和丁家村村民有關系的人,包括棺材鋪和壽衣鋪的人。

“全都死了?”謝少爺不可置信,“那丁阿婆呢?她不是神通廣大嗎?她也……”

“她也沒了,聽說她是在院裏那口井邊找到的。”老人沈浸在悲痛中。

謝少爺怔怔,只覺一片天旋地轉。

是什麽樣的邪祟,能……能一夜之間殺了一村人?

來此地的官兵中,還有幾個看起來不像是本地的年輕男女,皆衣著華貴樣貌不俗。老人說,那是官府請來的高人,從北邊來的,聽說能捉鬼能驅邪,只是不好說話。

謝少爺冷眼看去,見四人中隱隱為首的那人衣著最是華貴,甚至戴著只有貴族才用的紋飾玉佩和玉冠,不禁心中一動。

要是能和這位攀些交情……

他打的什麽主意,魏少爺看一眼就明白,心裏不齒,卻也有些動心。兩人都不必說,快步往四人所在處走去。

九公子正心煩意亂呢。

莫名其妙的,丁家村人就全死了,丁阿婆也沒了,但黎恪的鏡子還是找不到。

見兩個臉上就寫著攀附虛榮的人湊上來說些有的沒的,九公子直接冷下臉,扇子啪一聲合上,指指遠處,毫不客氣地說:“離我們遠點。”

二人身後還帶著小廝,聽了九公子這話只覺得臉上臊得慌,還要說什麽。那頭,官兵已經來客氣地請九公子等人過去了。

九公子冷冷地瞥他們一眼,大步離開,另三人也跟在他身後走了。九公子跟著傳話的官兵進了那土樓,問:“讓你們找的東西找到了?”

幾個官兵連連說不必急還在找,一定能給他們找到雲雲。緊接著又押上來一個小孩兒,渾身灰撲撲,好似從竈裏打過滾似的,嘴堵上了。押著他的官兵道:“這小娃娃好像是樓裏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,他看見我們要把丁阿婆帶走,不讓。”

“為什麽不讓?”九公子問。

官兵道:“他說丁阿婆要懸棺葬,不能直接埋了,小的們哪有那功夫……”

“懸棺?懸棺是什麽意思?”九公子沒聽過這說法。

其他幾人亦滿頭霧水。

多和南方人往來的蘭姑倒清楚,小聲道:“這是在南方才有的習俗,即人死後,屍骨收殮入棺,置在高山懸崖頂,據說,棺材放得越高,越正面對亡者尊敬。”

官兵其實也半懂不懂,聽蘭姑說了,連連點頭:“對對,就是這個。”

黎三娘仍有不解:“懸崖上?那裏怎麽放棺材?”

蘭姑道:“有些安在崖縫中,有些安置在高山巔。還有些會在崖壁上橫插進木樁,再把棺材放在木樁上。”

黎恪沒有說話。

明明是他的鏡子不見了,他卻不像上一回那樣著急。

而幾人之中身份、性情帶來的隔閡從前還能隱藏在幾人交情中,現在卻愈發凸顯。

蘭姑又說了些懸棺之秘,九公子聽罷,見那小孩兒仇視的眼神,撫掌一笑:“你既然想立懸棺,就隨你去,你能弄上去算你的本事,憑什麽叫官府裏的人來?”

丁阿婆這個攪風攪雨的妖婦,死了正好。

還想立懸棺?她也配?

九公子示意官兵松手,那小孩兒驟然松綁,猛地沖了出去,跑到井邊打開幾人,連拖帶拽地背起丁阿婆屍體。

一身黑衣,雞皮鶴發,瘦長手腳細骨伶仃地拖在地面,被背在半大孩子背上往外走。

看著很是可憐。

可這四人沒有一個生了同情心。

九公子也帶了隨從,跟在不遠處,他招招手,讓其中一人過來,小聲叮囑:“看著他。”

那人領命,裝著沒事人一般出去了。

灰撲撲的孩子背了丁阿婆走出門外,死死地咬著唇,嘴唇咬得發白,眼淚往下掉。

他家裏沒人了……一個人都沒了。

他聽過丁阿婆叫村裏人去找鏡子的事兒……

鏡子,到底是什麽鏡子?

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鏡子,村裏人才遭了難?

那孩子低著頭一個勁兒往前走,正好撞上背對著的謝家少爺。

謝少爺回頭剛要大罵,就見那孩子背上背著的死人,大叫一聲忙不疊往後退,家丁們一擁圍上來,把謝少爺圍在裏頭,後者才覺得安定幾分,指指那小孩兒:“你!你背著個死人出來幹什麽?你背上的是誰?”

小孩擡起頭,面無表情道:“背的是丁阿婆。”他自己是沒法把丁阿婆和一個大棺材背上山的。但是他知道,丁阿婆很出名,要是把這件事說出去,說不定會有人願意給丁阿婆做懸棺。

“是丁阿婆?!”

兩家少爺都覺得不可思議。

聽說丁阿婆沒了是一回事,親眼見到她屍首又是一回事。

謝少爺圍著丁阿婆繞了一圈,害怕,不敢靠近,又忍不住好奇,問:“裏面衙役不是在收屍麽?你怎麽把丁阿婆帶出來了?”

才到他腰間高的小孩兒低頭,悶聲說:“因為丁阿婆以前說過,她走以後,一定要懸棺葬,否則,就會出大問題。”

懸棺葬,九公子等人不了解,謝魏二家人卻清楚得很。

兩家少爺彼此爭鬥幾十年,對對方還是有些了解,對視一眼也明白了對方怎麽個想法,一合計,幹脆兩家一起給丁阿婆辦懸棺,也算結了父輩恩情。

只是這樣一來,王家老爺的事兒可怎麽是好?

謝少爺心裏愁得很,要是娶不回王家大小姐,他爹肯定要打斷他的腿。

他尋思著那小孩兒既然跟在丁阿婆身邊,說不定學了點什麽,再說,謝家家大業大,不過多一雙碗筷的事兒,搶在魏少爺之前說:“我們幫你辦了喪事後,你就幹脆住到我們謝家來吧,不改姓也行,總不會缺了一口飯吃。”

小孩擡頭看他,眼裏有淚光,嗯一聲,重重點頭。

……

被他們擔心的王家的確不大好。

大師臨走前留下一句威脅,夜裏果然出了事。

王夫人正睡著,喉嚨幹渴,叫婢女倒茶,卻見那婢女同手同腳走進來,再仔細一看,她竟是背對著走進來的,腦袋擰到背後正臉對著她笑,手臂反彎過來倒了茶給她。

王夫人認出來,那是自己最喜歡的婢子歡兒,歡兒還在對她笑,身子背過去,膝蓋也朝後彎下去行禮:“夫人,喝口茶吧。”

“不!不要——”王夫人瑟瑟發抖,“來人啊!快來人!!”

沒有人來救她。

除卻王夫人,王家幾位少爺少夫人,連同小姐們全都見了鬼,下人房裏的丫頭小廝們也撞了邪。

守夜的兩個小廝提著燈籠正走著,迎面走來一對全身穿著白衣,提著白燈籠,臉色發青的一隊丫鬟,慢慢的,步伐僵硬地朝他們走來。

“來人啊——來人!”

下一刻,王夫人的尖叫傳遍王家每個角落。

驚心動魄一夜後,甚至來不及點清死了多少人,王夫人就連忙讓人去橋頭等。這回無論如何,一定要把那位大師請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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